
(photo via cc Flickr user See-ming Lee)
1976年12月7日,中文大學,兩班人在等待選舉結果。偌大的校園內,相比早前數天的喧鬧,顯得平靜得多。
馬料水這裡的生活一向都很平淡。可是這一年,特別煩躁。
1976年,變遷之年。
這年學生們見證了許多許多大事,多得讓自己無所適從。一月九日,周恩來病逝,「眾志堂內外,…突然一位同學從宿舍慢慢走過來,經過桌邊,低聲說了幾個字,全桌人停止了說笑,很久沒有做出任何聲音」;三個月後,北京市民悼念周恩來的活動被鎮壓,鄧小平因而被中共政治局拉下台。中大學生報發表社論支持反右。
當中大仍然一片火紅時,薄扶林那邊早已變天。
社會派學生先在周年大會突擊通過把學苑總編改為普選選出,繼而在1974和75年的選舉中,先後取得國粹派佔據已久的學苑和學生會幹事會職位。那年的會長麥海華,政治生涯從一千三百名學生的支持開始,日後成了民主黨和支聯會的骨幹;而麥海華的競選經理,剛剛從港大畢業成為實習律師;他,叫何俊仁。
社會派和國粹派是甚麼?主張擁護新中國的國粹派,大多數人今天屬於建制陣營;著重關心社會的社會派,經過前途談判、民主回歸、六四事件,漸漸演化為泛民主派。
敢於批評中共的社會派,當然是中共支持的國粹派的眼中釘。學聯大會上,代表們否決了港大代表團提出的譴責中共違憲議案,卻倒轉頭通過譴責港大代表團「反華反共反人民」,以致港大學生會外務副會長麥宗民和整個港大代表團退席抗議。
那些年還未有學生發起退聯,而學聯,倒也不是一台獨大的大學生團體。國粹派掌控學生會和學聯的時候,社會派學生有天主教大專聯會和大專同學會。兩邊都有自己的出版刊物宣傳自己,並攻擊和盡一切方法封殺對方;更有次大專同學會在新亞canteen派傳單,新亞學生會幹事甫得悉,便立即趕至企圖阻止,結果釀成衝突,鬧上了法庭。
這是改變的時代。
回到中大,日後成為填詞人的黃偉文,看著中大學生會選舉結果,一言不發。他有份的方吳黃閣,因大比數、近千的不信任票而流選。中大第一次未能選出學生會。
代表會隨即籌辦第二次選舉,流選的話想是幹事會候選內閣人選未能令學生滿意罷了,於是方吳黃閣作了一些改組,改名為黃容王閣再出選,黃偉文則轉戰代表會。這次,應該可以穩穩陣陣上莊了吧。
就在幹事提名期完結的那一天,大選委員會的委員驚訝地接過數位一年級同學遞交的參選表格。驚訝,是因為中大學生會成立以來,未嘗試過「撼莊」。雖說學生會幹事會是經選舉產生,可是一向都只有一個內閣參選,上莊的多是在其他學生組織工作過、根正苗紅的高年級生。這十二位像是白紙一張的新生,竟敢破壞這個潛規則,幾名候選幹事還是那幾天臨時拉伕來的,令不少人大為詫異。對著採訪的中大學生報記者時,他們如是說:「學生會的作風變了;『托派』的帽子亂飛,同學再不會在學生會帶動下討論『正義』、『公平』、『民主』、『自由』,文藝活動更被規限在一個政治式的健康框框內,我們在重重鬱壓下,忍氣吞聲,也就啞忍了數年。」「就在今學年開始時,在新生輔導周及迎新日裡,我們已感到形勢有點轉機,新同學都勇於同不正確的見解回擊…向學生會嚴質學生會的本質問題,直到近千同學對方吳黃閣投不信任票後,我們受到很大的衝擊,在與新同學交流後,我們都感到有責任打破獨閣競選的傳習與學生會停在一個固定模式的悶局。」
詳細的票數今日已經無從得知了,但我們知道的是,中大學生選擇了在兩閣之間,選擇了「求變」。接著,中大學生報也撼莊了,然後,改變再一次來臨;這一年,中大學生報更換了新報頭,象徵著新時代的來臨。
第七屆幹事會選了出來以後,施政並不順利;福利屢有缺失、與代表會在學聯代表團管轄權問題上爭持不下;當上幹事的上了莊又走了,嚴重得半年後幹事會只剩下一半人,不得不再往外招攬莊員。然後,就在第二年,中大學生會迎來了第二次有競爭選舉;這次,社會派的現任學生報李鄧莫內閣敗了給保守派的黃張譚內閣。但是,學運的路線經過這一年的種種革命,早已回不了頭了;從此,社會派的關心香港社會、謹慎審視中國形勢成了香港學界的主流;也是在這年,中大學生會開始孕育社會派學生領袖,日後成為香港泛民主派的中堅。一切,自十二個勇敢的新鮮人開始。
三十九年過去,過去的進步今日成為建制;大潮又恍若要歸來了,這次本土會勝出嗎?我不知道。朝代更替,天命所授,並非小筆一人所能預測;但小筆想說的是,要贏,先要試。不要怯於競爭,就來一次撼莊吧,正如前英揆邱吉爾所說:「To improve is to change, so to be perfect is to have changed oft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