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photo via cc Flickr user K. Kendall)
這是我鄰居老黃的故事。幾年前,老黃患了感冒,半年來反覆不癒,就在附近找相熟醫生拿感冒藥吃了按住症狀,有一天他告訴我,得了鼻咽癌。老黃平日威風八面,愛說他年輕時的威風史,雖然口裡說著隨遇而安,但兩夫婦遍尋中西治癌名醫,花費半生積蓄。
在中西醫的治療下,化療電療都做過,又固本培元,算是捱過了大半年。她老婆稱他叫肥佬,但再見面,剩一顆頭,剩下都是皮包骨,沒了口水吃不了乾糧。不過都算了,因為鼻咽的腫物沒了。
三個月又過去,覆診時醫院發現肺部有一陰影,不過位置尷尬,抽不出來,也不知道是否癌症,醫生說復發機會甚高,建議做第二次化療。這時他來找我要意見,從他第一次化療的結果,我判斷他捱不過第二次,建議他或許養好身子才再度治療。他敵不過癌病的恐懼,馬上做了第二次,說醫生用比較新型的藥物怎樣怎樣,然後就是一連串惡夢。
說到這裡必須提一下我沒有叫人不要化療,也無意引導,對西醫西藥我無甚感覺。事前預計的說好,病人選擇了,我就幫他處理後續,也不會在他面前呻一句什麼西醫讓我們工作很困難之類的說話。
有日晚上我接到電話,說老黃神志不清在胡言亂語,到了現場,就聽到他重覆地說三件事:「我要食煙。」「我要量血壓。」「外賣到左未?」整整兩小時。治療完了讓他安睡,翌日見面最可怕的地方是本人竟然清楚記得當晚的事而身體完全不受控制。
後來又經歷了大小數次肺炎,偶爾在其他朋友聽到他的事,說他情緒很低落,積極治療的他甚至一度尋死。看著他,已經不是我熟悉的臉,那病容我還歷歷在目。
有次又因肺炎住進了醫院,最後出不來了,死因是食飯哽到失救。結果肺裡是否癌症,都不得而知。
治療了整整兩年,日子不知道過得怎樣。
治病到底是單純為了把病治了,還是有別的更重要的訴求,我想每個人都不同,不過作為醫生,只能應你所想,幫你解決問題。想續命的,盡力幫。想吃著薯片治暗瘡的,陳述利弊,也盡力幫。
回想行醫幾年,會觸動我的說話不多,其中一句是病人家屬告訴我的:「他走了,反而覺得輕鬆。」但當初甚至不是患病本人願意留下來。
能夠笑著走是莫大的福氣。
話說回來,游說他做第二次化療的醫生是否有感到內疚或失德?我想沒有,因為他在當時給了他認為最好的建議,這叫「專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