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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選中的第五代香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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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將一年了,猶記得當時學聯秘書長一句「被選中的細路」,帶起了一點點的討論,在當時仍是大江大海般波瀾壯闊的遮打革命中,開闢了我們這一代定位的討論。有些人會稱我們為九十後;有些人會稱之為第五代香港人;當然也有些人會標籤為「廢青」、「港孩」,但你問我的話,我會叫這一世代做第一代真正的香港人。也許,是唯一一代真正的香港人。

呂大樂十年前書寫四代香港人時,這一代人尚在學校裡學習和遊戲;香港社會雖然面臨過不少危機,卻遠不如今天般處於動蕩不安的時刻;這一代人給人的印象很多是延續自八十後的定型。十年前沒有人會想過,十年後這一世代會是如何不同。

嚴格來說,這群人並不屬於一個世代,他們屬於自九零年到九六年在香港出生的一群,橫跨的年份不過七年;相對其他世代如嬰兒潮等足可橫跨一兩個年代,這代人身處的社會結構和所接受的對待與前十年和後十年的分別不似其他代溝般大,又不像之前數個世代般多人。然而,儘管如此,這半代人卻已經,或是將會,撼動整個香港的未來。

 

外界事物對個人成長有很大的影響,不論生活上的變化、抑或社會上發生的種種新聞,都會構建每個人獨特的性格和價值觀;而一個世代成長時經歷的社會變化、所留下的集體回憶,自然會塑造出該世代的共同信念,譬如呂大樂筆下描寫的第一代香港人,就是因為戰亂而有一種渴望穩定的性格。

在八十年代尾九十年代頭出生的這一代經歷比其他世代都要特殊。他們出生於一個美好的年代,其時香港處於九十年代最繁榮的時刻,未來雖然有少許隱憂,但仍是無比光彩;真正憂慮前途問題的人在這時候舉家移民外地,留下更多機會予留下的香港人,加上末代英國政府的精心經營、有用的大型基建和不斷發大的泡沫經濟,使普遍生活比歷史任何一刻都要富裕美滿,也像整個世界一樣充滿對大同未來的盼望。這是當時這一代人在幼兒時的模糊印象,那是一個無比美好的香港,人人快快樂樂安居樂業。當時的香港當然不如印象中美好,看大事回顧就發現,中國接管的陰影未散;未有李氏力場的的那些年盡是暴雨颱風危樓水浸山泥傾瀉和死人;珠寶行遭打劫、街上發生警匪槍戰的新聞遠較今天頻密,省港旗兵還可是使用AK47和手榴彈的;還有越南船民暴動和八仙嶺山火。不過第五代太年幼,根本還未會留意新聞和生活以外的事物,因此生活中的印象便化為他們對這段最後的英治時光的良好回憶。

然後,在一九九七年七月一日的凌晨,世界在第五代香港人的睡夢中徹底改變了。香港要改名做中國香港;「中國人」這當時尚算普遍和正面的自稱,添了一個不再浪漫的意義,寫在身份證和護照上。就在還未懂事的時候,這一代香港人就忽然成為理所當然的中國人,理所當然得其他人忘了他們出生的時候不是。這一代不像之前數代那樣,成長時被不斷提醒自己在香港時屬於「被殖民的人」,並透過左派組織或學聯的關社認祖去強加自身對中國的認同。這一代沒有經歷六四對一整代香港人的中國印象的衝擊,因而不必強行用或理性角度或良心去解析自身與中國的連繫。在這一代大部份人的意識中,香港人這一身份是不必自明地(也帶有悲劇色彩地)附有中國人/華人的含義,卻也因此而能夠避開理性說服自己是中國一部份的社會儀式,跳出過往香港人身份認同的框框,在未來賦予香港人身份新的意義。

伴隨著靜悄悄的身份改變的,是香港經濟的一次長周期衰退。自1997年起,亞洲金融風暴、樓市泡沫爆破、科網股爆破、沙士,接踵而來的經濟危機一次又一次地把香港推向低谷。這時尚是小孩的第五代香港人,可能未必懂得甚麼是負資產、失業率,卻開始能留意對環境中別人的情緒和生活上的變化:生活質素差了;有些人從孩提時的大屋搬到蝸居;閒暇時的娛樂好像少了,父母工作不在家的時間長了,然後卻突然憂愁地終日坐在家中。第五代香港人的童年就在社會一片慘淡的氣氛中渡過,而那段幼兒時期令人嚮往的美好記憶,則潛移默化跟英治時期的香港掛勾,讓那時的香港,成為這一代人心靈上遙遠的故鄉,即科恩(Erik Cohen)所描述的「中心」,而不是前幾代的中國。這種變化,日後將會讓這世代擁抱舊日香港的核心價值、建立強烈的本土身份認同;有些人會化為緬懷英治時代的歸英派,也有些人會希望香港得到獨立;因為香港是他們真正的故鄉。

 

小筆曾經做過一個不怎樣科學的小調查,訪問身邊年紀相仿的朋友最有印象的新聞。結果最多人最有印象的,是沙士、零三七一遊行、九一一、南亞海嘯和馬尼拉人質事件。這一世代成長的環境也許不像第一二代香港人般動蕩不安,可是卻足以留下強烈的印象。不斷灌輸的危機意識讓他們產生一種強烈的使命感,讓他們更關注香港發生的種種事,並使這一代人更在意保護家園,而非像之前數代香港人般傾向於「往外尋求機遇」和移民;同時亦使本土主義在這一世代更為流行,因為這裡,是他們的家園。

第五代香港人進入青春期了,那是一個開始有意識去反抗權威和產生獨立意識的年紀,而外界事物無一例外地會協助他們尋找應該要動搖的威權體制:戰後嬰兒潮有的參與香港五六十年代的兩次暴動中,部份日後成為我們所說的土共;遲些出生的則投入火紅的學生運動中,並經國粹派和社會派催生出今日的建制和泛民兩大陣營,形成今日香港的政治版圖。

第五代香港人成長的時刻卻比他們更特殊:就在二零零三年炎炎夏日的一天,他們見證了香港規模上數一數二的反政府遊行。不像八九,也不像六七,那是一場自發而針對自家政府的一場示威。沙士疫潮中政府暴露出的無能、經濟沒有最差只有更差帶來的絕望,加上廿三條立法中政府的自大和陰霾,造就零三七一遊行五十萬人上街的紀錄。第五代香港人不單在這段時光中知曉自由、民主、人權的意義,還順道打破對威權式政府管治的迷思;那是戰後的香港社會中第一次有一個世代擺脫迷信全能型政府的輪迴,日後不僅成就他們挺身而出參與各種社會運動,還促使他們敢於挑戰既有的社運形式(和理非非今天我大遊行),以致會倒過頭來推翻自己陣營中不恰守民主自決原則的「同路人」,例如學聯。陳倩瑩和陶君行永遠不會明白為甚麼這一代的學生會這麼「垃撚圾」,竟會不滿追求民主的學聯;這一代早已練成對任何體制持懷疑態度審視的習慣,再自命正義的建制一旦不遵從自己的原則,也絕不可以姑息。

至此,第五代香港人的價值觀便基本上成形。即使有後來的汶川大地震和北京奧運暫時把這一代拉回去,也阻止不了他們擁抱昔日香港的信念。那是他們心目中的香港,並不屬於中國或是甚麼人,而是他們自己的家;當他們發現中國社會能把他們所珍重的所有價值文化摧毀,不少人便立即頭也不回地拋棄大中華主義的包袱,不論當中的理念如何高尚;當他們有機會爭取民主和自由時,在夏愨道上旺角街頭上,即使要面對催淚彈、警棍和藍絲榴蓮乜乜乜的生果刀時,他們都無所畏懼。「搏盡無悔」也許只是港大少數人口中所信奉的意念,但這卻是這一代心中的座右銘。

他們不會再像以往祖先般為了避開動亂和強權而四處流浪,而是反過來盡可能反抗一切意圖奪走他們應得的;他們堅信自己是被選中來守護香港的一代,因為他們確實與別不同;第五代香港人注定要成為第一代真正的香港人,而為了讓自己不成為最後一代真香港人,他們會奮鬥到底。

 

這半個世代的特殊經歷,也許早已為香港的未來留下一記伏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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