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砵蘭街的一條窄巷裡,不知為何總是濕塔塔的地面,冷氣機糟的聒噪聲,在喉管上耍樂的老鼠,令人不禁憋住呼吸,濃縮著揮之不去的垃圾臭味。
總括而言,沒有任何一點讓人想留在這裡多一秒鐘。
然而,小善卻不顧會沾到污物和染上臭味,伏在地上崩潰大哭。全因她面前躺著一具一動也不動的屍體。
阿豪在五年前加入這個不見得光的社團,因為很缺錢,事實上由他的父親那一代就開始缺,所以他整個人生都在想辦法睜錢,尤其生活在這片土地。
「我的錢呢?」一個目光銳利,說話時帶著殺氣,上身穿著白色裇衫,下身西褲的中年男人說道。
「我、我沒偷你的錢…」阿豪的確沒有偷錢,但膝蓋卻不由自主軟下來。
「三千萬,在你負責的酒吧不見了,難道是我的責任嗎?」
「我早上回去錢已經不見了,前一晚也沒有異常…」阿豪害怕得牙齒互相撞擊,絕不是因為罪惡感,而是他知道中年男人將會對他幹的事。
「不不不,你別搞錯重點,錢只是小問題,重點是若被人知道有流浪狗可以自出自入勺走我的錢,我該如何交代呢?」這不是疑問,是一個宣告。
「五年來我幫你出生入死,你現在把我當狗!」阿豪把最後一點勇氣榨出來。
「不不不,我養的狗我會有感情,牠死了我一定很傷心。」中年男人手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把手搶。
頂著阿豪的額頭,然後扣下板機。整個動作流暢得像伸手摸小孩的頭頂一樣。
頭蓋骨裡發出巨大「砰」的一聲巨響,這是阿豪第一個感覺。他還感覺到有大量液體從頭上滴下,他甚至想抬起頭看是誰從高處倒水淋到他。
他眼前一黑倒下了,才意識到自己中槍,整個過程都沒有痛楚,痛覺來不及發出訊號就完結了。
小善才趕到現場,哭到淚也乾了,拿出一把小刀,把阿豪的右手姆指割下來,又在額頭的傷口上取下少許腦內組織,把它裝在試管裡,用尚未完全變黑的血浸泡著。
小善擦拭臉上的淚水,離開後巷。
回到家裡,買的一盒叫『人體培植』的東西放在桌面,拆掉包裝後,它有點像市面上買到的染髮劑,裡面有幾枝不知名的液體,小善依照說明書,準確地將液體倒進裝有右手姆指的試管內,輕輕搖晃,試管冒出氣泡和焦煙。
半晌,試管只剩下姆指跟一坨膏狀物。成功了嗎?小善凝視著自己相處三年的愛人的姆指。
沒想太多,小善拿出之前用來割姆指的小刀,在自己的大腿上割了一道頗深的傷口,再將姆指跟膏狀物一拼塞進傷口裡,然後用針線把傷口縫合。
過程當然很痛,小善咬著下唇眼淚不停流下。但比起將阿豪復活,更痛也得忍受。
完成了,大腿的傷口止血了,上面多了一隻突兀的慘白姆指。
三日後,小善的大腿上多了一隻右手手掌,說明書說,在培植期間,需要經常在腦海塑造出培植的目標,想得越精細,成長速度就越快,效果也更貼近本體。這對於小善來說簡直易如反掌。
兩星期後,一個細小的頭顱從手掌的旁邊生長出來,雖然只有上半部分,但後腦跟額頭的形狀很漂亮,眼球轉動,經常跟小善對望。小善高興得想哭,因為其中一隻耳朵已經長出來了,所以小善常常跟阿豪訴說他們兩人的回憶,這有助培植目標的腦袋成長。
兩個星期過了四天,頭顱像果實一樣變大,還從大腿傷口處越長越高,玲瓏的嘴唇跟阿豪一模一樣,接吻時小善每次都魂縈夢牽。
也許沒長出喉嚨氣管,阿豪仍無法說話,但小善清晰地感覺到,在大腿內部的砰砰抖動,那是阿豪的心跳,跟他再次在一起的日子不遠了!
一個月後,
阿豪:
這是令人很想再多嗅一下的味道,雖不止於能準確說出學名,但絕對能分辨出那混雜多種化學劑而成的味道,是泳池…
我還能聽見不遠處有水的聲音。
睜大雙眼,視角很奇怪,上下顛倒了,地面在我的頭頂上。我還看到小善,她在講電話。
「他有記憶!」小善這樣說。
「不可能吧?!」由於她用免提功能,我也能見聽對方的對話內容。
「他說起夢話!他叫別的女生的名字…」
「人腦是種複雜的東西,培植技術仍無法完美創造一個新的腦袋,又或許妳剛好抽取了大腦記憶區的部分,這個我們很難保證,」諸多辯駁,我低聲吐糟。
「把三千萬還給我…」
「沒可能,貨物售出後風險由客人自己承擔。」
「沒能跟阿豪重新開始,我不要也罷!」
三千萬?!腦海赫然出現很多零碎的畫面…
小善發現我出軌後,行為就變得怪怪的。又有一晚,她在酒吧接我下班,問及老大夾萬的事,她知道密碼是她的生日,高興了一整個晚上。隔日,錢就不見了…
咕嚕、咕嚕
我回過神來,我意識到自己泡浸在這些液體裡,那種濃郁的黏稠感和化學味道,不禁讓我想,泡在這種東西裡沒問題嗎?!
驀地,我整個視線不受控地懸浮在液體裡,我感覺到自己從某種一直依附在上面的東脫落了。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我被倒進其他液體內,這次的液體透明清澈得多,而且沒有黏著的感覺,視線正以很快的速度天旋地轉,是馬桶吧?!
我能看到的最後一個畫面,是小善把馬桶蓋起來。
「是妳偷了我的錢!」我很想這樣向她大吼…
身邊最親近的人,
也有可能是對你最殘忍的人。
因為你背叛她!